第四章 1986年，

新泽西州，

泽西市

七月份时，我们一家搬离了匹兹堡，生活又一次充满了光明——尽管为时不久。母亲在泽西市的一所伊斯兰教学校里给一年级小学生教书。父亲找不到珠宝匠的工作，不过还是在一家安装舞台灯光的公司找到了一份新工作。可喜的是，母亲的好厨艺，让父亲身体结实了不少。他们的关系，也日渐亲密。埃及裔群体在这座城市里的规模甚是壮观：阿拉伯商店随处可见，身着宽罩衫的男性或戴着头巾的女性在街上来来往往。我们一家新的朝拜清真寺叫太阳清真寺（我在这里用的是化名，以尊重现在在那里朝拜的寺众）。虽然那里没有母亲以往经常参加的那些给妇女和家庭准备的活动，但是我们还是定期过去祈祷。父亲经常在下班后带我们去公园里野餐。有时他会在院子里和我打棒球或踢足球——尽管因为我的年幼特意降低了难度。我们家终于又过上了平和的生活。然而有一天，母亲任职学校的校长把她叫进办公室，先是让她不要担心，冷静下来，然后告诉母亲他刚才接到一通电话：父亲工作的时候出了事故，现在正在纽约的圣文森医院。

父亲触了电。他的伤势能够好转，但他工作时拿有螺丝刀的手被电流烧伤，整个人从梯子上摔下来，昏了过去。医生给他做了手术，费了很大力气把他手上的死皮去除干净，然后将他大腿上的皮肤移植到他的手上。他们教会父亲如何护理烧伤的伤口，给他开了些止痛药和一张治疗重度应激型抑郁症的处方，然后把他送回家恢复。父亲失去了工作能力，而对他这样一个男人和一个穆斯林而言，养家糊口的能力意义重大。

尽管我们一家可以靠母亲的工资和政府的食物救济勉强度日，羞耻感还是侵蚀了父亲的内心，如同一滴红墨水染红了一片清泉。母亲眼睁睁地看着父亲痛不欲生，却无能为力。可以说，他当时的表现，与受到强奸指控时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这次，父亲没有发了疯般一直祷告，而是埋头一直钻研经文。虽然后来他又恢复了工作能力，开始给曼哈顿法院维修暖气和空调，但却比以前更加内向了。他频繁地出入太阳清真寺，去祷告，听讲经，参加一些行事神秘的会议。刚开始这座清真寺似乎偏向温和派，但渐渐地它成为泽西市里思想最极端的一座清真寺。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母亲作为一个女人经常觉得在那儿不受欢迎，为什么那里总是充斥着我们从未感受过的愤怒氛围，为什么父亲对非穆斯林的不宽容态度越发明显。母亲有时会带我们三个孩子一起去姐姐学校北边的伊斯兰教中心参加他们举办的家庭活动，但父亲不愿意跟我们一起去：突然之间，他对那里的伊玛目（伊斯兰教集体礼拜时在众人前面率众礼拜者）很是不满。在家里，我们几个小孩有时还能感受一下父爱的温暖，但渐渐地，他看向我们的时候，目光不再停落在我们身上，而是直接无视我们——手持《古兰经》，从我们身边旁若无人地走过。有一天，我天真地问他是什么时候成为一个如此虔诚的穆斯林的。他用略带激动的声音说：“当我来到这个国家，发现它的一切弊病的时候。”